我们赢了,赢了什么——记北京狂欢夜

黄海懿

“Beijing”,萨马兰其刚说出这两个字,后排的中国申奥团队“噢—”地一声叫了起来,起身又蹦又跳,“我们赢了”!我的心直发紧,听清了吗,别又向八年前那样,听清楚,一定要听清楚啊…礼花飞舞,一湖之隔的世纪坛上空激光束闪耀,“我们赢了”,北京台的女主持人声泪俱下,旁边的男主持人眼角挂彩,刚说出“我是北京人,我真是…”就说不下去了。“嗷——”,楼下不知是谁们在一通狂叫。妈妈怂恿我去麦当劳,听说那有活动,为了让她高兴,洒家走一趟。

楼下已经有人在狂放鞭炮和礼花,完全不顾禁令。楼下竟然这么多人,听见有人乐着说:“就向那会儿粉碎了四人帮…”礼花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有人怪叫“警察来了”! 麦当劳里挤满了人,哪有什么活动,只是买东西送巧克力豆。小顽童、年轻人、大妈大爷一应俱全,竟然都杀到了这里,看着那么多人打破了头往麦当劳里冲,惊叹这个市场了不得,以后多国联队汇北京,麦当劳那些等快餐店一定会…正想着,礼花再次腾空而起,麦当劳门口正在吮吸冰激凌的各色人等一起嗷嗷怪叫,这种情景提醒了我,以多年的经验,这时应该杀向天安门。

沿钓鱼台国宾馆北路向东,路两旁是不断涌出的人群,合着礼花高叫欢呼,北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这种发自肺腑的声音。十几岁的新人类在路边吹口哨,一个八九岁的新新人类更是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尖而长,以为“杀人啦”!!!马路上一时间出来了这么多车,车里的人也都在叫,在笑,车都在一声声地鸣着喇叭,车鸣,人就叫,交相辉映。 这是什么,这是人生四喜中的“久旱逢甘露”!

北京今年多日缺水,不仅是北京,河北、河南、内蒙、辽宁、吉林、黑龙江遇到罕见大旱灾,从湖北一路过来,越往北越不忍看。地上是面状的土随风舞,地头是枯黄的稻杆,农民的二季稻因为缺水无法播种,地荒着。火车每停一站,都会有大量年轻农民扛着大包上车,地没法种了,他们要北上打工。外蒙这两年干旱、大饥荒,一界相隔的内蒙旱情严重,北京漫天的黄沙,据说不少是内蒙刮过来的。内蒙旱情的严重从北京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中就能略知一二。同事说他们去内蒙草原,车一直在几乎是戈壁和沙漠的平原上开,开了不知多少小时,看到戈壁和沙漠的中心有一块很小的草地。导游指着草地说,这是草原的腹地,指指戈壁和沙漠,这都是草原。前一阵,报纸登过一张照片,松花江江底现,照片上的松花江面只有几十米宽……华北平原一通炮响,“人工降雨”,北京的人工雨一气下了好几天,雨掺着泥,是泥雨。雨缓解了旱情,农民有了一线希望,然而,更多的地方还在旱着。

就北京而言,北京已经在沙漠化了。前两年,沙尘暴携带着细纱从天而降,在北京西北形成了一块沙漠,大家称其“天漠”。天漠滑沙兴高采烈的同时,大家心里明白,北京沙化了,再下去,这里将要变成一片片的沙漠。谈到北京的天气,几乎所有在北京的人都会神色黯然,五天一沙尘,三天一泥雨……现在,申奥成功,北京有救了,这是住在北京的人激动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转过弯,沿钓鱼台东路直奔木樨地和长安街,自行车一下多了起来,大家似乎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天安门。有人喊“冲啊”,一个小孩骑在他爸自行车的横梁上,他爸一路骑小孩一路喊“同志们辛苦了”,旁边人“噢—噢—”叫,快车道奔驰的出租车里的人听见了,按着喇叭一起叫,一辆公共汽车驶来,车里的人手和头伸出来,跟着冲着天空长啸。正在飚车,警察拦住,这要过车队,都给我打住。这几年警察见了人就罚款,动不动就三百五百的,大家都怕了,一见警察就蔫了,生怕他们为了完成罚款利润指标再撕单子。等了一会儿,没动静,黑暗中有人扯着脖子问:“什么时候让过去啊”?“稍等一会”,警察看来今天心情也不错,竟然露出了笑脸。这时一个骑车的下了车,站到警察旁边:“同志们的心情我理解”,他学得满象的,众人一阵哄笑。又过了一会儿,“怎么还不来啊,让我们过去吧”,有人等不及了,“马上就会来了”,警察朝那个方向看了看,那边确实有一些动静,一群年轻人骑着车嗖地冲过来了,肯定是摆脱了警察偷偷越过去的,大家一阵乐,“江老板该不会是骑车过来吧”…几辆警车开道,接着是一辆辆的黑色车,被拦住的人群就向夹道欢迎一样,冲着车队“哦——”地叫。在前进中能化解阻力,在希望中能加强团结,街两边欢呼的人群中是真正的喜悦,领导威信是由人民的喜悦中而生。车队刚一过,有人大喊“天安门——”,旁边一个嘶哑的男声接着“啊—,我终于找到感觉啦,我终于找到感觉啦”!这时从后面飞驰过一辆摩托,二人,后面的人手中挥舞一面国旗,鲜红的国旗带风飘扬,大家亢奋,“哦——”声四起。摩托在快行道上一路超过几辆出租,正在威武时,前方窜出一警察,用手一指,摩托车立刻减速,老老实实地回到自行车道旁,车手也不叫了,旁边有人大笑,“原来还是怕警察啊”。

亢奋,这绝对是亢奋,自行车一辆辆骑得飞快,以力量和速度宣泄。我也亢奋地想:“兜里有14块,我愿意捐出来吗?应该说是愿意。明天还会愿意吗?明天我愿意捐一块钱,那不在话下,后天还会愿意吗?后天的后天呢?我一定非要捐款吗?一定是缺我不行吗?”打住,我想自己不能再想了,再下去就该哭穷了。

捐款是国内的老招,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就为了大熊猫捐款,让捐一元钱。那时,一元能买好多东西,10包化梅,20包糖豆,够我吃一年的。老师总说一元不算什么,可我总不明白的是我的一元该从何出。老师总说省下零花钱,可爸妈为了培养我的革命情操就从没给过我一分零花钱。后来一路下来,初中、高中、大学…从没有不捐钱捐物的一年。最厉害的一年是不断让捐新棉被、新棉衣,我们家好几床棉被刚刚几个月前老爸在单位捐过,老妈和我这儿就又要捐,最后只得去商场里再买两床捐了。记得大家常算,全国11.6亿人(现在肯定早就超了),一人捐一块钱就是11.6亿元,够干多少事……所以南方发大水、北方旱灾、新疆地震、北京亚运、老区生活、失学儿童、血癌患者就都招呼上了…仔细看看,这种逻辑对于刚经历过dotcom泡沫的我们来说不是感到有些熟悉…全国11.6亿人,一人身上赚一元,能赚11.6亿元,哇,网站发了!可是,现在网站赚钱了吗?别说中国的,全球的网站现在都绿豆瞪黄豆地找不到盈利模式。纳税,什么是纳税,什么是税收的流向,在已经纳过税之后,要求全国每人捐一元合理吗?…失学儿童、残障人员、贫困农民、下岗工人、清苦学生,他们的一元钱从何出…不,这不是解决资金问题的正确渠道。

既然1978年就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23年过去了,那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了,他们应该分担以前没有分担以及少分担的那部分改革成本,将更多的人从过重的成本中解脱出来。1978年后我们逐渐提出了市场化运作,市场经济模式形成的今天,应该是以市场化方式运作,谁意欲获得收益就要首先承担风险、付出成本。1978年后,我们逐步提出了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建立合理的社会分配再分配体系,那么改革很有成效的今天,广大的不富裕的纳税人是否可以减轻捐款捐物压力而化为高收入的企业个人回馈社会呢…… 此刻,我愿意捐出14元或1元,此刻,我是亢奋的,不知道在降温的明天、平静的后天、冷静的大后天是否还会愿意这么做。正向王志东、秋菊要的是一个说法一样,也许我们希望的就是能得到一个说法,一个可以说服我们的说法,那对于个人来说虽然并不能改变事物的本质,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那是社会制度科学化合理化的标志。

骑到了木樨地,刚一拐弯,呼声一片,原来是刚才领导们的车队绕桥之后行到了这里。车,黑色,一辆辆从桥上飞驰而下,前面已经由警察分好了道,两旁出租车嘀声齐鸣,两旁众人齐声高叫,就向评书里所讲“哇呀呀,鼓声震天,喊声震天”,大家见什么喊什么,见着红旗“红旗,哦——”,驶过一辆敞篷车,里面的人头伸出来正在叫,大家就喊“敞篷车,哦——”……人行道上穿梭的自行车车技娴熟,有人在念避火诀“上山能行,遇水能涉,谁能挡得了我自行车”…自行车队中高手如云,相互别着车赛着车上砖沿下便道,沿长安街一路向东…

“咚咚咚——咚咚咚——”听着越来越近的锣鼓声,莫非扭秧歌的大爷大婶们也出来了?民族宫路口,秧歌队的高龄-手舞彩扇,披红戴绿跳得正欢。这几年,北京一个很令人高兴的变化就是退休人员生活质量的改善。中央狠批法轮功,许多原来练香功、乐功的改行跳了街舞、秧歌,还有爬山一族,天不亮赶头班车奔西郊香山爬山打水。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退休人员身体状况日趋好转,老人们心情舒畅,八、九十岁高龄者增多。他们活得比年轻人潇洒。 是啊,什么是生活呢,经常坐在电脑前发呆,这是让我百呆不得其解的问题。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向日本六十年代、台湾七十年代的那批人呢,为了糊口、为了赚钱过更好的生活象驴一样卖命。做驴的同时,看到老妈早上5点就摸起来,趁着黑夜就溜出去与她那些伙伴会合去爬香山,嘴上嘟囔“半夜鸡叫偷鸡贼不过如此”的同时,心里很高兴。经常是晚上她回来了,手里神秘地攥着一枣两桑葚的,都是白天在香山里举着雨伞跳着脚够的…惭愧,我小时侯都没他们能折腾。 瞧,扭秧歌的大妈大爷对着高声叫好的人群跳得正起劲…

“镪—镪—镪——”,前面一阵紧锣密鼓,前面的人群在沸腾。七扭八扭骑过去,是府右街路口华天饮食的二层几个伙计站在窗台上敲着铲、盆正舞呢,是摇滚的舞点,众人仰望着,高声齐叫“好啊,再来一段”… 身边有两个中学生一边走一边聊,他们在说天安门,“肯定是去天安门”,“是啊,那热闹,凑热闹呗”,“说是天安门,其实那儿什么都没有”,“就是地儿大”,“装得下这么多人”……是啊,一聚就是天安门,全世界最大的广场,中国就是人多,也就天安门能装得下这么多激动的脸兴奋的人……

“牛X——,牛X——”,府右街路口的音乐厅刚过,就听见新华门那边传来一呼百应的京骂,绝对是国安的铁杆球迷,你听那气壮如牛的声,那红高粱一样的硬性摇滚的粗嗓门,国内甲A甲B真是给热盼多年未果的球迷一个宣泄的机会…记得几年前上大学时,班里一群男生结伴看球赛,第二天回来全部失音,光张嘴听不见声,问他们喊什么喊成这样,不好意思地笑“全是脏话”…北京赛场前一阵为了打击京骂,召集了若干人员采取措施,之后是赛场冷冷清清,球票不再热卖。有人说:“不让骂人了,谁去那儿看啊,端做台上鼓掌,那不是有病吗”…京骂固然不好太脏,可北京禁止了外地开始了,国安外地比赛,被外地球迷用京骂骂了个狗血喷头。如果说不用骂人而用别的宣泄,唱歌?唱什么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这得是女足,女足也不用喊,自己就往前冲,比男足要威猛的多,男足dao啊dao,传着传着就向后传,连点血气都没有,气得观众在场外骂… “牛——”一声长叫,引得大家看去,原来是路中间警察站的指挥台上一个哥们站了上去,手摇一杆红旗,舞的是威风八面…“哦——”“嗷——”人群除了叫似乎不做别的了,斜刺里杀出一声“Cool——”,惹得一片笑,叫的人冲周围乐乐,“跟马俊仁学的”。有道理,老马的宇宙语一直未能破解,一直不知道他冲跑道上众高徒运足底气叫的那一声是什么,原来是“Cool——”,啊,好酷…

马路的中央车道汽车如蜗牛一般停滞,走不动了,司机都带着鼓点地按喇叭,把车里音乐声调得大大的,车里人叫,站起来,从车里钻出来坐在车窗上,整个车就向杂技团的燕飞展翅。年轻人干脆爬到汽车上,站在上面挥着衣服跳,有的坐在车顶上,合着音乐边唱边摇…前面是警察的人墙,只有行人自行车能过,对于警察,北京人真是怕了,生怕被抓住罚钱教育,都悄无声息地赶紧从他们身边溜过。

我们差不多是先行部队,广场上除了各地组织先行进场的,狂欢的人还未到…宽阔的广场,闪烁的灯光,刚穿过人墙,人群兴奋地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向原始部落一样发出各种声音…骑车的则狂骑,有人骑出八字,有人单轮跳,比拼各式技巧…天高任鸟飞,广场大随你跑和叫…多伦多之所以败,与他们市长的那句话关系极大“看到土著叫和跳心里不舒服”,咱们中国人不怕,咱们自己就在叫 天安门城楼上,领导人在招手,大家拥到城楼前,跳啊叫啊,我旁边的几个年轻人似乎不那么高兴,他们攥着手机大声骂着“去他个中国电信,大骗子,我投诉这叫什么电信,电话都打不出去,这么关键的时刻”…领导人下城楼了,他们的电话也打通了“哈喽啊,饭已OK啦,米西米西吧,领导下城楼啦…”原来就是要说这个啊,我吐。

人山、人海,人越聚越多,城楼前一阵欢呼,“出什么事了”,原来一个洋妞脱下外衣冲人群挥舞…“有他们外国人什么事”,身边有人低声骂,也有人夸“看,老外比咱们都疯狂”,有人无奈“哎,中国人一见洋人就这样,崇洋媚外,连假洋鬼子都怵三分”…是啊,原来跟几个老外聊时,一次他们说了真心话。以前他们在本国时,都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为糊口而自顾不暇。可到了中国后,他们自己也很奇怪,那么多人总是看着他们,他们干点什么事中国人都乐,拿筷子、说不好的中国话、大街上扭两下、跟别人贫几句。闯了红灯冲警察一龇牙警察就笑笑放行,整天数不请的漂亮美眉挤着请他们吃饭练口语……慢慢地,他们觉得自己不一样了,他们觉得中国真好,他们不想回去了…外国人是让中国人惯的,想想看,一个中国人在国外会是什么遭遇,如果他不会用刀叉、不很会说英语、如果他闯了红灯,即使是生活习惯不很一样都会冒被警察枪杀的危险(最近的美国华人被枪杀案)。如果说人权,在中国的外国人在中国获得了在中国的最大的人权,在外国的中国人在外国获得了在外国的最少人权。不能对等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穷?难道仅仅是因为一直受教育外国人是外国朋友外国友人?难道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再看得起自己?希望,奥运,七年后的奥运来临时,北京会布满各国人士,希望那时,我们不再天真地以为他们都是外国朋友外国友人,希望能以对待同胞的同等态度对待他们,他们不过是外国游客而已,大家一样,一个个,单独的,猿变的。

喇叭里大声放着“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许多人在跟着唱,大声地,不是歌咏比赛式的唱腔,是呼喊,是,我们太穷了,我们渴望富强。 就在北京的郊区,就有一家几口只穿一条裤子的。皇城脚下尚且如此,更及他地。99年去安徽蚌埠,梧桐绿叶伴微风,市中心市政府旁我直把杭州作汴京,然而仅三公里之遥的淮河岸边,是破败的茅屋旧船,沿河的垃圾,灰黑的摆渡…当地人告诉我,蚌埠靠几大产业支持——“汽车产业”、“人才市场”…汽车产业是指那里是个盗车集散地,车贼将零件卸下在此交易。人才市场是此处拐卖妇女活动猖獗…都说淮北穷,站在淮河边,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对岸的青草地,光天化日之下,壮胆半天决定过去看看。轮渡靠了岸边斜坡,找了个女蹦蹦的司机往里开,一拐就进了小巷,平房,破败,只有一方小黑洞算作窗户,无人,无狗,静寂,慌忙叫摩托往回跑…淮河边的绿草地上,看着南岸的相对生机,这才感到了投资的巨大魔力。

长城不是一日建起来的,然而只要有钱,长城是可以一日建起来的。上海八年,一个全新的金融中心。高架桥、高速路、推平了重建的浦东新区,上海出租司机感慨说“三五天不出门,就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了的,变化太快了”。投资的带动不仅是改变了经济环境、生活环境,心态也会发生重大变化。上海人的本地主义全国闻名,93年去上海,离开的火车上全车人痛骂上海人。一对作推销员的年轻夫妇最惨,“我们俩急着找厕所,问了一个又一个,不是说‘在前面’,就是指‘在后面’,急得我们四处求助希望谁能给指条明道,结果找了3个小时40分钟还没找到,好个上海人小瘪三!!!”是啊,人有三急,不告诉别人厕所在哪,跟灌辣椒水上狠刑有什么区别呢?然而这两年随着投资的带动,移民大量涌入上海,上海成了继北京、深圳后的第三大移民城市。生活的富裕、移民的加入磨合了上海人的心态。2000年再去上海,除了为清新空气、现代气息、金融环境所折服外,上海人的日渐友善令我大为吃惊。“仓廪足而知礼节”,是投资改变了这一切。

然而,这里有个敏感的问题:申奥成功后北京就可以理所应得地向中央财政、向全国人民伸手要钱吗? 相信大多数的北京人会同意这样一种说法:无论钱从哪来,我们渴望的是北京环境的改变。是啊,很多的北京人都在热盼着北京居住环境的改变,等待着绿色的北京绿色的奥运金色的奥运商机。毫无疑问,热钱将滚滚从上海从许多地方部分回流至北京,为这个沉默已久的城市铺上亮丽的外衣。作为一个北京人,我兴奋,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担心。北京是首都,但这并不是它特权的充分理由。

北京享受特权的时间太长了,在其他城市包括上海还未发达起来之前,北京就已经具备了现代城市的雏形。78年,爸爸出差带我到了甘肃的白银、兰州,我诧异众多房屋的砖瓦不齐,诧异电影院的残掾断壁就象战争电影里炮火洗劫下的街区,我更诧异黄河边遍地的狗屎和吃饭时与我同年龄络绎不绝的讨饭孩子。“你是北京来的?”许多孩子围着我问,“那你是毛主席身边过来的”。我解释“是从北京来的,毛主席是在北京,但我不是毛主席身边的,除了电视上我从没见到过毛主席”,我想他们要失望了。“不,北京来的就是毛主席身边来的”,那时,我才感到了“北京”这两个字,竟然包含了这么多东西。

上学的时候带团,看到各地、各国的旅游者以那样的口气说:“啊,这就是天安门”,是啊,这就是天安门,就是那首歌里唱的……这是一种童年时、青年时、中年时的梦想,毛主席巨大的个人魅力令全国人民宁可他们苦一点也要让北京建设得好一点,让毛主席、周总理能够更健康…..50多年过去了,北京依然如明珠,虽然落了灰却掩饰不住光芒。与此同时,那更多的城市呢?沂蒙山区、延安、敦厚淳朴的内蒙、产业结构调整中的东北、河南、河北、山东、西北……致富有先后,那些城市那些地区在等待…等待中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做贡献?在这方面,悉尼这个扬起船帆的美妙城市为我们提供了值得借鉴的经验。悉尼奥运会不仅带动了悉尼的旅游产业,更是极大地激发了各国人士对整个澳洲的浓厚兴趣,从而带动了更多地区经济的发展。

人群从各个角落向广场涌动,广场上人越聚越多,除了人还是人。感受了气氛,打道回府——人流宛如龙头蜿蜒向西归。人民大会堂前宽阔的长安街上,西进的人潮与东来的狂欢者犹如两龙相聚,众人对笑着,这边呼完那边呼,不时有人跳出来扭两下或来个空翻正手翻什么的。音乐厅路口,国安球迷还在兴奋地叫着,府右街路口华天饮食的二层除了一个伙计还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跳,其余几个伙计抄着脸盆跑出来了,一边跑一边敲,后面跟了不少人笑着追,大喊着“抓住他——”。

“呜——”背后一声长嘶,险些将我从自行车上吓下来,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快骑过来,见我们几个吓得有些傻了,不好意思地忙说:“嘿嘿,瞎闹呗”,OH,原来是个山东人。 北京是移民城市,这么大的城市中真正的北京人并不多,即使是通常所说的北京人,大多也都是移民二代。在北京,可以听到各地的乡音,看到迥异的人,象东北的活雷锋、四川湖北的辣妹子、山东大汉、颧骨高高的广东人。尤其是这一年多来,dotcom的崩溃促进了网站间的购并,网络企业的人员流动更加频繁。原来QQ上那些栩栩如生标准像后的网友中,有不少今年都到了北京,带来了更多见光死的机会。

行至西单时,一辆新闻车驶过,扔出一大摞报纸,人群愣住了,有反应快的立刻身手敏捷地窜过去,是北京青年报的特大彩页,V型手势,上书“北京赢了”!有人高叫“我们赢了”,许多人手挥报纸唱起歌来…是的,我们赢了,然而我们赢的是什么。申奥成功,我们赢得的是还仅仅是一个机会,一个通过举办奥运会赚钱的机会,一个有可能获得巨大盈利的机会。从前几任承办者的身上我们看到承办奥运会是能够赚到大量的钱的,从成功者的实践中我们能悟到诸多经验,但同时以往也有陷入奥运陷阱的case,失败的案例也在警示着后人经营不善、入不敷出给宏观经济带来的巨大影响和严重的困顿窘境。经过七年的建设,在大量的实践活动之后,我们究竟会获得何种结果呢,现在这些都是一个未知数,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颇为严肃的课题。

是啊,我们赢了,我们赢的是机会而不是结果,赢得机会的同时我们也同样面对着风险。在今后的七年中,我们该如何规划这笔巨大的投资,如何设计投资的详尽计划,如何有效地监管投资的各项环节,如何有效地防止腐败的发生,如何严密地组织奥运比赛,如何整体策划将机会覆盖至全国更多的地区呢?前面的路还很长……

“我们赢了”,人群在欢呼,正前方是一辆小三轮车,卖力骑车的是一家之主,车后除了坐在那笑得正欢的他的儿子还有站在车上扶着他肩膀手挥塑料带正在大声唱歌的他的爱人,“Go—Go—Go,哦雷噢雷哦雷—”,人群跟着她一起唱,“Go—Go—Go……Go—Go—Go”人们跳跃着跟着行进,跟着放声高唱……今夜,北京的狂欢夜,一个不眠之夜……七年后,2008,北京将更加灿烂耀眼,希望那时会是一个全国人民的节日,全球人民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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