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懿
一段好的牛皮能够象领袖的话那样激发斗志,这是我见到我们那个叫“牛涛”的经理后才明白的。
那是到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竟然定了晚上7:00。就着太阳的余辉向那个证券部走去…跨过护城河,是一段寂静的街道,行人寥寥。前方一个看似精干的年轻人在走,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估计他也是来应聘的。其实是不是搞证券的在特定的场合是能够看出来的,特别是在业内人扎堆的地方…个人感觉业内人大多眼神很好,反应比较快,在这个抢钱的市场里,正如他们常说的,“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话糙理不糙,反应慢没点特长的,大多已被市场干掉了。
其实,从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人身上,就能够集中看看业内人的一些表象——赵笑云。赵笑云是个瘦肉型,干瘦干瘦,两眼泛光,说话没什么表情,语速奇快。说话快似乎也是证券业的一大特征。96年股评广播盛行,各大证券公司的高手每天收盘后接受广播采访,说话一个比一个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们是庄家,是高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尚未出名的、收听广播的慢慢受此影响…到现在,已经很难碰上说话慢条斯理的老股民了,大多是找到话题后闸门开泻国内谈到国外一发不可收拾,而券商内部除了一些沉默难得开口的高手半高手外大多都口齿伶俐。
那天晚上,我就碰上了口齿伶俐的。 “我叫牛涛,以后将同各位一起工作”,未来的老板西服革履登场,西式的开场白……熟悉的套路之后,他向我们介绍了他自己,这可不多见,他在香港联交所做过红马甲…香港,遥远的香港,离北京几千里地的联交所,这些都是咱没见过的,我想我肯定也露出了追星族的眼神,因为无意中发现,我跟周围其他的年轻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在听。
“那时,我住在离维多利亚湾不远的一座小楼里,周围是静静的港湾,环境很好,但我却很清寒。那天黄昏,站在窗前望着太阳西下,看着对面那座高高的证券大厦,我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也刻在那座大厦上…”“多有志向啊”,我暗自佩服,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把名字刻到什么大楼上去…惭愧,真是不一样的目标造就了不一样的过程…一席话听下来,我对总经理牛涛充满了敬佩。
公司地处人大附近的友谊宾馆。后来我才知道,友谊宾馆几乎是个金融机构的小集散地,在业界有一些影响,许多大券商都在此包有办公室,而众多的皮包公司为了讨点仙气也来此入驻。真没想到绿树掩映的静静的楼宇内竟然会有那么多随着股市而震荡的证券人士。
上班没两天,牛涛希望我做他的秘书,我推诿再三,表明自己希望做个研究员或副研究员什么的。毕竟,那时的我一直以为“秘书”不是正经职位,根本不知道总经理秘书、总经理助理究竟是干什么的。牛涛见我如此不愿意,勉强同意让我做个副研究员了(兼职的,因为我还没毕业)。
同屋有两个研究员,一个打字员,此刻那两个研究员正在看盘,打字员正抡圆了双手翻飞如下雨一般打字呢。还有一个主管,专门管两个研究员的。他们把我介绍给主管,主管一抬头,我俩全都呆住了,我张大了嘴,眼睛睁得好大,脱口而出:“你!!!” 竟然是他,又黑又瘦,个不高,眼里常有狡黠的笑,他是我所在散户大厅里的常客,我们都见面熟,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散户呢。他见我也愣了一愣,示意我不要再叫,不然楼顶要掀翻了。
开始工作了,我们整天的工作是研究盘面,写出咨询文章,挖出我们认为的大黑马写成报告,之后传真给散布在北京各地的客户。做得好时,客户会介绍新的客户,做得不好时,会接到客户的发泄电话,一通臭骂。后来,研究员甲想出了方法,每接到这类电话就说声“请稍等一下,我为您转过去”,然后就是里屋的电话铃响了,牛涛的“喂”之后,是隐约能够听到的电话中炒豆般的叫嚷,好大马力,两个研究员趴在桌上乐,里屋的牛涛不时应着“哦,是这样啊…”牛涛还是很有办法的,他以前做过营销,巧舌如簧。牛涛一般不会花费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平息客户的怒火,看来他确实很牛……暴风雨大多难以持久,雨后就是艳阳天,坐在窗前望着积了不少水的路面,我在想。
我们要坐庄了,摩拳擦掌就在等这一天。准备了一整天后,牛涛从里间办公室出来,告诉我们,他决定就他一个去,单刀赴会,我们,通通的,一个不带。为了弥补大家失落的情绪,他将整个坐庄计划讲给我们听。600***,他调出那个股票的图形,指了指11元那一带:“10—11元,洗盘,洗到8—9元一带,拉,拉到14,之后再洗盘,再做计划…”两个研究员露出了那种眼神,我想那就是看到龙虾的那种表情,“我们跟点没事吧”?他们问牛涛,“小心点,拿住了,快14时一定跑”,牛涛关切地嘱咐。
牛涛走了,我们依旧每日看盘,写报告,发传真。因为学校考试,回学校呆了两天。再回来,已经是转过一星期了,一进房间,研究员乙就眼睛有神地告诉我:“600***已经跌到9元了”。于是我们几个密切关注着600***的盘面,两个星期过去了,似乎在9元一带形成了短期底部。第三个星期,大盘跳水,600***盘面上出了一根针,一下扎到了8.3元,研究员甲、乙反应敏捷,立刻挂单,抢了几千股,大盘随即回升…再后的几天,打字员、主管都先后买了几千股。再后来,是研究员甲的姐夫、研究员乙的女朋友、他女朋友的舅舅、主管的圈内朋友买了若干……
“多好的赚钱机会,这样跟着公司做比较稳”,那天黄昏太阳西下,研究员乙跟我坐在窗前他深有感触的说。“你买了吗?”他问。“没有”,我说,他显然很吃惊,“为什么”,他问我。“我没多少钱,而且已经进了其他股,现在套着呢”,我说。“割了换这个吧”,他建议。我笑了,“算了,这次就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实际上是我这次没有胆量割肉。“你啊——,这种机会不是很多啊…”
两个月过去了,牛涛还没回来,600***先是跌到了7.9,反弹到8.5,但第二天就一口气摔了下去,几天后到了6.8一带…… 不久后,为了准备答辩我离开了那家公司回到学校,走的时候牛涛还没回到北京。
两年后的一天,在京信大厦的楼下等人,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闪到面前,“Hi,是你”!他叫道,愣了2秒钟后我认出了他,啊,是研究员乙!我问:“你还在那吗”他摇摇头,“换了个地方”…“还记得牛涛吗?”他问我。“当然!他现在在哪儿?”研究员乙说:“这小子整个一骗子,他现在正满大街找工作呢。他现在四处吹牛说他坐过庄,你猜他说的他最成功的一回是什么…”,他看着我,嘴角一丝嘲讽的微笑,“是600***在8—9元一带成功出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