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在消逝的年代

好友祝姐前一阵跟我说:抽空看看电影《老炮》吧,于是我就看了。

管虎的叙事方式真是可圈可点,没有了通常国内导演那种全靠人多场面大色觉冲击而全无讲故事能力的弊病。从电影结构来说,丝丝应扣,节奏感也非常好;中间新新人类的段落充满了重金属感,跟胡同里的悠悠岁月冲撞形成了破碎感。能将一个正剧拍成这样,真是令人对管虎未来的电影充满了期待。

之前文学城上很多观感,我原以为导演会有一段镜头来呈现一下当年的那些岁月,还很好奇冯小刚他们怎么能演出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没想到导演完全踏踏实实地将全部的镜头都放在了这个上了年纪的阶段上,只在追鸵鸟的那一幕中映衬了他年轻时曾经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部电影内容丰富,不同年龄段、不同生活背景乃至不同的个人引发的感慨都不同,这正是一部好电影应该做到的:复杂的滋味、不脸谱化,引人思考……

 

我小时候住在天安门附近的胡同里,电报大楼的钟声成了一个印记,那时周末妈妈会带着我和表哥去天安门散步,有次表哥还问我这究竟是个门还是个洞,呵呵,那门常年开得大大的,远看也真像个洞呢。

我有三个舅舅,正好贯穿了老高三~小学一年级。那时候真是热闹,三个舅舅不是这个来了一堆朋友就是那个引来一大群人。现在想来,他们那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完全没有现在独生子女落单的寂寞环境。

二舅酷爱拉小提琴,从这屋拉到那屋,当时他的朋友不是吹笛子的就是拉琴的。后来他去大兴安岭插队了,跟我们说,那边吐口唾沫掉地上就是冰碴。

大舅是个很神的人。记得那时妈妈满四合院追着我要给我缝扣子,她图省事每次都让我站着穿着衣服她给缝,还不时扎着我两针。大舅那天正好从在河北廊坊插队的地方回来休假,我藏在了他身后,他蹲下来拉着我的手特认真地跟我说:跟我走吧,我们那边从来都不缝扣子。扣子掉了,我们拿绳一栓就成了。周围的人都乐,结果我还真动了心,就想他们那个地方真好啊~~

妈妈说大舅在插队前学习非常好,人正派周正,都是在插队期间变得匪力匪气的,妈妈一直说真是可惜了。有些朋友看到《老炮》中凡是那些老北京各个嘴里都说脏话,几乎没有一句是干净的,其实这并不是老北京的专利,这有些算是那个年代的特点。

我妈说文革刚开始的时候,她路过西单听到大喇叭里有个女声在吼:×他娘的命什么什么的,吓了我妈一跳。看过去是几个女孩子穿着军装腰上系着军皮带,我妈心里就想:怎么好端端的女生,说话跟流氓似的?没想到很快全国的年轻人几乎都这么说话了,因为主席号召的:“要武嘛,不要文!”而且那时知识分子被彻底踩在脚下,工农商学兵一直排下去,知识分子排在末尾老九的位置,所有的媒体都整天“臭老九”“臭老九”的,有些人就不再文绉绉地说话,要是被归入臭老九可是要挨批斗的。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开始逐渐理解记忆中舅舅们的那些变化了。我家出身不好,所以大舅在插队时也许故意将自己变得很痞,别看他戴个眼睛书生气很浓,但他人高打架又猛,再加上整天说话匪一点,这样就没人敢动他。

后来姥姥在批斗中被整病了,家中最小的舅舅就留在家里,周日的时候会将我从幼儿园接回来。他们那时每到周一早上,轮番来哄我,有的说带我去天安门玩,有的说带我去电报大楼,我知道他们就是要把我哄骗到幼儿园,一呆就是一个礼拜,所以就坚决不出门。那天最小的舅舅过来了,蹲下来跟我说:“海懿,我从来没骗过你吧?”我想想点点头。他说我今天带你去民族宫看电影,民族宫就是幼儿园的附近我就使劲摇头。他说:“你听啊,咱们做7路,不是去幼儿园,是去民族宫看电影”……所以那天直到了幼儿园,我才明白他说的“从没骗过我”的意思,就是“这次该轮到我骗你了”。

看电影时我无意中意识到一点,就是那个年代的年轻人还确实是串门不打招呼,直接就上门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七岁后全家就搬到了爸爸的研究院宿舍,离开了胡同,确实觉得孤单得很。在爸爸的宿舍区里,邻居间来往得很少,回家就都关起门来,常年也不会有人来也很少去其他人家。而在胡同里,几乎每天都是朋友们聚在一起。

后来读研时我的两个导师都是海归刚回来的,非常博学,后来我才知道其中一位竟也是知青。有次跟客户吃饭,导师说他不吃鸡,客户就问是不是属鸡,导师就讲:当年插队的时候有天实在是饿极了,就几个知青一起偷了老乡一只鸡。大半夜的也不敢开灯收拾,就黑着灯悄悄水煮了。老乡还发现了,跑来堵着门跳着脚地骂,他们在门里紧张得鸡都没熟就赶紧吃了。结果从那天起,他只要一闻鸡味就恶心,往后再也不吃鸡了。

再来说个也是知青的故事:后来做云南项目时,有次刘总出差回来后感慨:当地人真是实在啊!是这样的,当地的董事长听说刘总要来,说那得给刘总准备点好吃的,于是带着两个随从就扛枪进山了。第二天早饭,一揭盖子,盘子里就是两只完整的熊掌。我们就问:那都吃了?刘总说:好嘛,两只熊掌,早饭,这哪儿吃得了啊!

没想到之后不久,我就被派去云南,在盘山高速上见到了大蟒蛇过马路,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打熊掌的任向前董事长,听这名字,就很像任盈盈他爹呢。

那天任董跟我说要带我们去悬崖边的燕子窝那边游泳,我就问他哪儿买游泳衣呢?任董想了想说那天他会带我去找。

游泳的地方是在一个悬崖下,悬崖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燕窝,还有成百上千只燕子在飞来飞去,崖下一条清澈的小溪在石岸间蜿蜒,有头牛正在水里嬉戏,还有几只鸭子。刚下车任董就被几个傣族和彝族的姑娘按水里了,他一身西服就都泡了汤。之后就是大家都穿着衣服下去跟牛和鸭子游在一起。

我在一旁惊诧不已,任董从水里爬上来,说带我去找游泳衣,他就开上个吉普直奔下面的镇子。

云南山区镇子之间最近的距离也有几十分钟的车程,车窗的右边是群山在开阔地的边缘在移动,左边是任董开着车窗风吹着那种驰骋的样子,那时我才感觉出其实知青们身上有一种特质是他们独有的,就是那种说走就走、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我深深地理解作者是想给大家一个充满心灵抚慰的结尾,让朋友们更开心地生活。十五年前我写第一部小说时也曾对那些写出悲惨结尾的作者不是非常理解,我当时的想法是这不正像一个画笔,作者有能力给大家呈现出一个美好的结尾为什么不呢?无论小说里如何风风雨雨,给一个快乐的结尾算是我能力所及的。

而看《老炮》的结尾时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活着》的余华要写出那样的结尾了,其实悲剧的结尾也许更好地反映了一种社会的现状和小人物的无奈甚至绝望,这是基于对一个时代真实的记述而非短暂地令当下的读者抚慰。

像《老炮》,其中的很多情节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宣传电影里讲反动派多坏多坏,竟然抢了老乡一只鸡还踹人家一脚,《舞台姐妹》里的杜月笙竟然委屈女演员做了他的姨太太,而那些的坏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打群架的这帮哥们完全不是这样志得意满地出来而呈现出另一种结局:几个哥们在斗架中被对方的利器干掉,独留瘫痪的家人无钱医治也无人料理;洋火的身份被对方得知,直接通过关系运作令其公司倒闭、洋火也在看守所里被做掉……或是这样来个自然真实结尾的:闷三儿在斗架中幸存,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得了腰间盘突出,去三甲医院做了手术,孰料血库被污染得了甲乙丙混合肝炎,告医院被判缺乏证据。肝痛不断加剧,几年后身故……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消灭,也许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常态,而最后一个假设正是我那又高又帅又聪明的大舅的经历,他自知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也都要往医院填,加上肝的剧痛以及常伴的肝昏迷,他割腕离开的…… 祝他在天国幸福常伴

 

黄海懿, 蒙特利尔值得信赖的财务顾问 。若您有兴趣做分红险、重病险、旅游探亲险、国际学生险,或是想做税务规划、特别是新移民前五年的财税规划和海外资产申报,欢迎联系我514-559-1321(cell) 此为新号码,或发邮件至 huanghaiyi@gmail.com,更多文章请见www.huanghaiyi.com

You may also like...

1 Response

  1. Hong说道:

    一部电影,每个观影者都会从自己的角度来做出评价。《老炮》这部电影,我实在是不能苟同那些赞扬者的言论,尤其是不喜欢六子这个人物,根本就是一个垂暮的老流氓斗不过新流氓却不服老一定要斗的故事。通篇描写的就是一群流氓的故事,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电影重现了北京什刹海的冰场和颐和园后身的那片已经结了冰的湖面。很有亲切感。

    在你对童年的回忆中,一个可爱的北京小妞儿跃然纸上。工作以后,是一个情感丰富又善于储存记忆的姑娘。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